风见月

第十七章涵麟春晓

 

 

 

说话间，老头撕下最后一块兔肉，放在口中狠狠地嚼了几口，才继续说道：“至于老朽的名号，既然泽梦没跟你提及，那就不说也罢！哼。”他好似置气一般，又狠嚼几下后，将口中的肉一骨碌吞了下去，“这剑，老朽便代泽梦传给你。”

话未落，寒光一闪，一把亮闪闪的剑飞插在温皇面前。

无双！

温皇见剑不由双眼放光，这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配剑了，想不到竟然这般轻易获得。

“老朽曾答应泽梦，要送她一把举世无双的剑。想不到费尽大半生心血，终于铸出了这把称心如意的无双，可她却……唉，无双无双，当真是无法成双，一语成谶啊！”

“多谢前辈赠剑。有无双在手，温皇胜算再添。”温皇起身收剑，答谢道。

“你这呱娃子，怎么不试试剑就收起来了？你真是一看就不怎么会用剑。”老头见状，也顾不得兀自伤心，跺脚急道，“无双是金属之剑，水本元用不出它一半的威能，切不可托大胡来。”

温皇闻言，暗自好笑，表面上却顺着老头之意，抽剑出鞘，假意观瞧。若是别的剑，他自然会品剑一番。他边看边恭维道：“好剑！好一把金属之剑！金木相克，前辈竟能以木本元锻造出金属性的无暇宝剑，可谓五方天一大奇迹。建木不愧集五方天之学，锻造之术堪称一绝。”

“哼。非是建木锻造术。老朽出生在舞铎关东城门一带，故而本元为木，并非地道的建木人，所学锻造之术也是家学。”谈及建木，老头多有不满，“建木历来由学宗统治，而学宗则被墨学把持。虽说诸子百学均源出建木，在境内自由发展，不受任何束缚与打压，但终究是比不过墨学独大。有些学说在建木之外反而更能发扬光大，比如道学便为我们洪荒所崇，而鎏川偏好兵学，中岭各世家则大多独尊儒学。”

“听起来前辈好似厌恶墨学。”

“建木墨学理念狂热，行事阴险，能言善辩，工于心计，多无耻之徒。不过，其在治国诡辩之外，亦长于百工之艺，在工事、锻造、机关等领域建树颇丰，不容小视。这方面能与建木墨学媲美的，惟有中岭鲁家。”

“中岭鲁家？”温皇奇怪道，“温皇只听闻中岭锻家与建木废窑为当世两大锻造名门。”

“唉。世人只知数百年前，建木圣女断中岭剑仙之剑于这涵麟阶，却不知我中岭鲁家因此败而依约臣服于建木墨学，迁出中岭，归于建木，与建木锻造术合二为一，去鲁称废，成就今时之建木废窑。而那锻家，不过是近一百年来后起之秀。”

“前辈果然是来历非凡。”温皇拱手敬道，“若所料不差，前辈必在涵麟阶设有机关阵法，以助温皇突围。”

“唉，设倒是设了。只可惜迟了一步，阵法未成，应龙师就先行赶到。他驱蛊破阵，手段了得，老朽不敌，只好临时改阵虚耗他。如今，他虽困在阵中，一时难出，但却是困在了涵麟阶入口。要走涵麟阶，就不得不入阵对上他。想来他也料到有此局面，故而才待在阵中以逸待劳，并不急于破阵。所以老朽才建议你改走舞铎关。”

“哈，无妨。眼下酒足饭饱，闲来无事，也该去会一会峰上仇人了。”

“哈哈哈，你这呱娃子，竟把生死劫难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反显得老朽是坐立不安，愁苦焦虑。唉，你是泽梦唯一的传人，老朽会不惜一切保你平安。走吧，你就是去风都，老朽也会陪你同往。”鲁老头站起身来，在脏衣服上擦了擦油腻的双手，率先钻出洞去。

两人出了洞，向上登顶而去。珠峰终年被冰雪覆盖，越临近峰顶，越是寸草不生。四周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时不时飘落的雪洒在冰上像无数珍珠在滚，天上的白云也变得低矮，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白茫茫之中，唯有天是一片蔚蓝，别有一种纯净之美。

“真美啊！”感受着峰上充盈的水气，温皇惬意地边走边赏雪景。他已将行医的布幌弃在篝火里焚掉了，只抱了钱来咬在手。此刻，人和玉蟾身上都落满了雪，愈显得冰雪可爱了。

“珠峰雪景是很美，但能够称得上五方天十大美景的，却是涵麟春晓。”

“涵麟阶终年冰封，怎会有春晓？”温皇早年博览群书，看见过五方天十大美景的记载，唯独对其中语焉不详的涵麟春晓很是纳闷。

“哈，这个问题你算是问对人了。这涵麟春晓为五方天十大美景之一，已被人传了数百年之久，可是得见此景的却只有数百年前的当事人。”

“哦？数百年前？难道涵麟春晓指的是建木圣女败中岭剑仙那一战？”

“聪明！涵麟春晓正是圣女所造美景。数百年前，建木有奇女横空出世，聪慧绝顶，美艳动人。年纪轻轻就精通诸子百学，更擅化五行之气为其所用。建木上下视若珍宝，学宗特封百学圣女。她所使兵器乃是一镜一笔，笔唤生花，所书所绘，皆能凝实化形，神妙无比；镜名春秋，所映所照，皆如困阵幻境临身，厉害非常。当年圣女为乾坤盘亲临涵麟阶，与中岭剑仙、洪荒蛊神相争。”

“哦？竟有比蛊神剑仙犯舞铎还精彩的传奇之战？”温皇听得入神，不禁止住脚步问道。

“三境传奇混战涵麟阶实乃惊天大战，相比之下，犯舞铎不足挂齿，无奈此战观者寥寥，具体战况鲜为外人知。在场的只有老朽的先祖们——当时的中岭鲁家祖宗、长老以及家主，还有数十名建木学宗的师者。剑仙佩剑出自先祖之手，圣女在战前便以激将之计与先祖约定，若能断剑，鲁家便与墨学机关铸造术并流。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那一战中，圣女以春秋镜断了剑仙的剑，而生花笔也毁于蛊神之手。如今，圣女传下的春秋镜已成了墨学至宝，为每代钜子所持。”

在五方天众多传奇中，温皇对这位建木圣女最感兴趣，因为传说她能化其他五行之气为木。有此能为，便可突破本元限制，练就五行齐备。只可惜这位圣女几乎不出建木，是少有的寿终正寝的传奇人物，她的修为有多深，就连其传人也不得而知。想不到她原来也曾与人交战。

“前辈，那一战究竟打得如何？”温皇出声发话，将鲁老头越扯越远的讲古拉回了主题。

“祖上传曰，圣女过处，无数彩花破冰而绽，圣女所指，无数巨木拔地而起，更有无数青藤绿萝舒展蔓延，席卷剑仙与蛊神。蛊神放出的漫天虫群都被卷入草木之间，只问其声，不见踪影。一时间，冰天雪地的涵麟阶恍如春归，花香虫鸣。冰川光滑如镜，倒映着绚丽的繁花，更增春色。而剑仙白衣舞剑，剑光流转，宛若飞烟流云，给这片春景再添一抹仙韵。以一对二的圣女从容立在一株扶桑树上，转镜于掌，宛如悬挂初阳的女神。木生火意，一时间，酷寒尽褪，暖意渐生。旋转的春秋镜有如旭日东升，光芒暴涨，照得人难以直视。这便是美不胜收的涵麟春晓。观战众人都看得痴了，三境传奇之间究竟战况如何，谁也看不分明。战罢，三人各自退走，对战果只字不提。于是，世间便只有涵麟春晓，而无三奇之战。”

话罢，一老一少都沉默前行起来，各自在心中想象那数百年前的旷世之战。良久，鲁老头又道：“老朽自祖上所传的涵麟春晓中有所领悟，后与泽梦游历江湖，闯荡洪荒时，便创出了木阵与金蛊的合招——金乌东升，用于御敌，几乎所向披靡。老朽看你这呱娃子悟性极高，兴许此番或能重现几分涵麟春晓。”

“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于是，在见到应龙师之前，鲁老头简略地给温皇讲解了木属阵法以及蛊阵合招的诀窍。

“好了，时间有限，老朽已将要领传授于你。接下来，只有看你的临场发挥了。”说这话时，两人已能望见远处涵麟阶的入口。

 

涵麟阶入口很显眼，因为它是雪白之中的一点墨色，仿佛是喷涌黑墨的泉眼，天上地上都翻涌着一团黑。黑色之中立着一个黑袍人，拄一崩云古幡，黑色兜帽遮了眉眼，仿佛融在黑暗之中，若不是有白须白发露出，很难让人发现他的存在。他正是应龙师，是温皇如影随形的死劫。

再走近些，才能看清包裹应龙师和涵麟阶入口的黑是蛊虫。黑压压一片，如云似雾，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寻常人见了，免不了要头皮发麻，怵目惊心。

“蛊神童子，终于等到你了。”应龙师对着缓步而来的一老一少阴阴一笑。

“无须听他多言。”温皇低声对鲁老头交代一句，忽而脚下生风，快如闪电，飞身冲入了困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