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见月

第十五章痴心孽缘

 

 

 

谁知藏镜人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随即强作镇定地吓唬道：“要是见了人，还不知是什么蛊，你这神蛊童子也不过尔尔。多问作甚！”

那种别扭逞强的神色，温皇再熟悉不过了。看来祸端其实是藏镜人招惹来的，不知何故应在了史艳文身上，或许因为他们是双生子，下蛊之人一时不察搞错了对象。而那下蛊之人……

温皇望着藏镜人比他高数个头的背影沉吟着，不经意间，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人来，使得他笑着脱口而出：“她是蛊女？”

“你说什么？”藏镜人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猛然转身怒目圆瞪。

“温皇是猜，下蛊者是一位女子。”温皇毫无惧色，一脸愉悦地仰视着藏镜人。

“你怎知是个女人？”

“先前只是猜测，现在知道了。”

“为何猜是女人？”

“世间只有男女之分，猜女子有五成赢面，侥幸而已。”

“哼。”藏镜人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前行，不想再理会。谁知，温皇又说了一句戳他的话。

“鎏川的？”温皇继续猜着。他觉得五方天里的鎏川与苗疆有某种类似，于是便信口猜来，拿话去逗藏镜人。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藏镜人本就为此事烦恼了数月，此时被温皇撩拨，有些恼羞成怒，又一次停下脚步，转身揪住温皇衣襟，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又猜中了吗？五境五个选项，各占两成胜算。哈，看来温皇运气不错。”温皇并不挣扎，任由藏镜人将他举高高，眉眼带笑地调侃道。

 

待到温皇与藏镜人来到正气山庄时，藏镜人的脸色已是铁青，史艳文中蛊的来龙去脉全都被温皇套了出来。

史家历来有送族中子弟去建木求学的传统。史艳文与藏镜人两兄弟从六岁起便开始往来于中岭与建木两境，半年在建木读书，半年在家里练掌。半年前，藏镜人就读的学院新来了个六岁小学妹，是一位鎏川郡主。小郡主名唤姚明月，人如其名，生的明丽照人，是个美人胚子。众师对其是疼爱有加，偏偏藏镜人不吃怜香惜玉这套，该打打该骂骂。他们修的是兵学，推崇的就是霸道。于是，姚明月就与藏镜人杠上了，事事敌对，处处招惹。

藏镜人被姚明月闹得头痛，却又无可奈何。师长同窗全都袖手旁观，看他们这对冤家闹笑话，乐此不疲。他只好请兄长来解忧。史艳文来时，他正巧外出。没等多久，姚明月就气势汹汹地踹门而入，对着史艳文不由分说地撒了一盒子虫，然后一溜烟逃了。史艳文是一脸莫名其妙，等到藏镜人回来，才知道那个跑来寻衅的漂亮小女娃是谁。

一开始，兄弟俩并不知姚明月是跑来下蛊的。两人谈了半宿，史艳文便回去了。他修的是儒学，与藏镜人并不在同个学院。而他给的建议，藏镜人是打死也做不来。此后，史艳文就开始时常头痛体虚，而且总是一两天便突然又好了。他只当是读书刻苦，一时过劳，不甚在意。谁料他从建木归家之后，便一病不起了。

许多大夫来了都看不出个究竟，直到有人猜测是中了蛊，两兄弟才忆起那件事来。史家不敢轻易请中岭蛊师来解蛊，派人千里迢迢赶去建木询问姚明月，同时求请建木的大国手掌生控死幽冥君出诊。

近日建木传回消息，姚明月并不承认自己下蛊，只说是偷了家中长辈留与她的宝贝——一个装满虫的盒子，想要放虫吓唬藏镜人，一解心中不快。而幽冥君也已赶到，诊视一番之后，说史艳文所中之蛊有些棘手，一时无法根除，只能施针暂时压制。藏镜人听闻，十分愧疚焦急，便想起传闻已来到江北的蛊神童子，于是，不经家长同意，擅自出来请诊。

正气山庄只住着史家嫡传一脉，是个三进的宅院，占地不大，仆从也不多，与舞铎关内的富贾家宅相比要朴实许多。不过，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带有一种别致的古韵，漫步其间便能感受到千年世家才具备的某种格调，彷如在品茗，清淡而绵长。这种感觉，温皇只在西湖岛上李沉渊的土屋里体会过。

藏镜人带着温皇避着人，专拣小路钻，七拐八弯来到了一间厢房前。正欲上前，忽见房门被人推开，藏镜人眼疾手快，拉着温皇闪身躲到了一旁芭蕉树后。

“在自己家中何故像做贼一般？”温皇有些诧异藏镜人偷偷摸摸的举动，这十分不符合他的性情。

“嘘……等他们走了，你才能进去治我大哥。”藏镜人瞪了温皇一眼后，专注起厢房那边的动静。

先前推门的是一个小药童，他端着一个碗走出门来，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到一丛杂草前，将碗里的东西泼在了杂草上。那是一碗黑如墨汁的液体，洒在杂草上立即冒起烟来，气味难闻，温皇藏身之处离得远，也能感到一阵恶心。小药童显然也没有防备，大叫一声，捂着鼻子转身逃回了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杏花君？

看着那小药童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温皇不禁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来。又过了一会，一群人从厢房里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看样貌自然就是史艳文与藏镜人的父亲，当今史家的家主。史家家主身旁的那位老者想来必定就是请来医治的幽冥君。

他原来是幽冥君？！

一向不动声色的温皇望见老者，也不由得一脸诧然。那位幽冥君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在洪荒传他水元运金功之法的过路老者，

“史公无需担忧，此蛊虽棘手，却算不上凶险。经老夫压制之后，便无大碍，断不会再发作。等时机成熟，老夫会再来，届时，便可一举拔除，永绝后患。”

“多谢幽冥君相救，史家上下感激不尽！”

史家家主与幽冥君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外走去，身后跟着小杏花君和几个家仆。他们前脚一走，藏镜人后脚就溜进了厢房。等温皇走进去时，看见屋里留下伺候的两个家仆都趴在椅子上睡了，显然是被藏镜人打晕的。

“家父不喜欢蛊师之流，我只能如此行事。你动作快些，别被人发现了。”藏镜人双手抱臂，站在了床榻边，虎视眈眈地看着温皇。

史艳文就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温皇只是走到床边瞧了两眼，便改看起藏镜人来。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藏镜人有些发毛。他瞪起眼来问道：“怎么样啊？你能不能根治？”

“下蛊的手法真不是一般的拙劣啊。”温皇神神叨叨地一边笑着，一边走去拿房中的茶水自斟自饮起来，“这蛊叫痴心蛊。因是无心之举，故而中的蛊并不深。可就是因为蛊下得不够彻底，所以才难以彻底拔除。若要强行拔除，中蛊者须保持神志清醒。但这个过程是痛苦难当，常人不可承受，一旦昏迷，结果就是伤体损元。”

“幽冥君不清楚这是什么蛊，但与你说法大体一致。”藏镜人闻言，面色有所缓和，开始愈发寄希望于温皇，“那你可有别的医法？”

“此蛊根除之法有三。幽冥君之法为其一。他已经成功压制了此蛊，一般情况下不会再发作，只需等史艳文的身心足以承受巨痛折磨，便可强行拔除。”

“其他两种解法会比这个简单吗？”

“杀了姚明月。大部分蛊，只有施蛊者亡，蛊也就自解了。”

“我倒是想杀。”藏镜人握紧了拳头，气恼地说道，“可是家父不准，说什么有违史家待人处世之道。唉！不说这个了，最后一种解法是什么？”

“这个嘛~”温皇笑了笑，斯条慢理地又给自己满了一杯茶，喝了几口，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说起来，温皇与这蛊有些渊源。我的师尊是鎏川长公主，你可知道？”见藏镜人点了点头，他又继续道，“我一进屋就感应到了这蛊是出自家师之手。想来应是她老人家赠与姚明月的，留她日后长大成人或有一用。怎料她年幼无知，不知其中厉害，早早偷出来玩闹。哈，真是孽缘啊！”

藏镜人不知他忽然拐弯抹角究竟是何用意，只是催促道：“既然蛊出自令师，那必有容易的解法，你快说！”

“其实史艳文已无大碍，你又何必执着于拔除此蛊呢？”温皇依旧卖着关子。

“这是我惹出来的麻烦，自当一力承担，怎能由兄长为我受苦！”

“其实我可将蛊转移至你身，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

“好！”温皇忽然单手运诀，点了点手中的钱来咬，然后有将钱来咬碰了碰史艳文的嘴唇，随即递到藏镜人面前，“亲一下。”

藏镜人不情不愿地用嘴唇贴了一下那只他怎么看都觉得丑陋的玉蟾蜍，半信半疑地问道：“这样就算完了？蛊已经转到我体内了？”

“当然。”温皇笑眯眯地看着他，其实，他手法精妙，移蛊远不必如此，只是为了逗弄藏镜人，才故意做出这许多无用的举动来。